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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长下为您演播的
骆驼祥子
因为高兴
胆子也就大起来
自从买了车
祥子跑得更快了
自己的车
当然格外小心
可是他看看自己
在看看自己的车
就觉得有些不是味
假若
不快跑的话
他自己
自从到城里来
又长高了一寸多
他自己觉出来
仿佛
还得往高里长呢
不错
他的皮肤与模样
都更硬邦与固定了一些
而且上唇上
已经有了小小的胡子
可是他以为
还应当在长高一些
当他走到个小屋门
或者街门
而且必须大低头才能进去的时候
他虽不说什么
可是心中
暗自欢喜
因为他已经是这么高而觉得还正在发展
他似乎
既是个成人
又是个孩子
非常有趣
这么大的人
拉上那么美的车
他自己的车
公子软的
颤又颤悠的
连车把都微微的动肯
车厢是那么亮
垫子是那么白
喇叭是那么响
跑得不快
怎能对得起自己呢
怎能对得起那辆车呢
这一点不是虚用心
而似乎是一种责任
非快跑
飞跑不足以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
与车的优美
那辆车
也真是可爱
拉过了半年来的
仿佛处处都有了知觉与感情
祥子的一扭腰
一吨腿
或一直几倍
他都就马上应和着
给祥子以最顺心的帮助
他与他之间
没有一一点隔膜别扭的地方
感到遇上地平人少的地方
祥子
可以用一只手拢着把
微微轻响的皮轮
像阵利索的小风儿似的催着他跑
飞快而平稳
拉到了地点
祥子的衣库
都拧得出汗来
花滑的
像刚从水盆里捞出来的
他感到疲乏
可是很痛快的值得骄傲的
一种疲乏
如同骑着明马
跑了几十里那样
假若胆撞
不就是大意
祥子在放胆跑的时候
可并不大意
不快跑
若是对不起人
快跑而碰伤了车
便对不起自己
车是他的命
他知道怎样的小心
小心与大胆放在一处
他便越来越能自信
他深信自己与车
都是铁坐的
因此
他不但敢放胆对于什么时候出车
也不大去考虑
他觉得
用力拉车去挣口饭吃是天下最有骨气的事
他愿意出去
没人可以拦住他
外面的谣言他不大往心里听
什么西医苑又来了兵
什么长心店
又打上了仗
什么西至门外
又在拉岸
什么骑化门已经关了半天
他都不大在意
自然
街上铺户
已都上了门
而马路上站满了武装警察与保安队
他也不便故意去找不自在
也和别人一样
急忙收了车
可是谣言
他不信
他知道怎样谨慎
特别因为
车是自己的
但是他究竟是乡下人
不像城里人那样听见风便是雨
再说
他的身体使他相信即使不幸感到底上他必定有办法
不至于吃黑很大的亏
它不是容易欺辱的
那么大的个子
那么宽的肩膀
战争的消息与谣言
几乎每年随着春迈一块往其长
麦穗与刺刀可以算作北方人的希望与忧惧的象征
祥子的新车
刚交半岁的时候
正是麦子需要春雨的时节
春雨不一定顺着人民的盼望而降落
可是战争
不管有没有人盼望
总会来到
谣言吧
真事儿吧
祥子似乎忘了他曾经坐过庄稼活
他不大关心战争
怎样的毁坏田地
也不大注意春雨的有无
他只关心他的车
他的车
能产生烙饼与一切吃屎
它是块万能的田地
很逊顺的随着他走
一块活地
宝地
因为缺雨
因为战争的消息粮食都涨了价钱
这个
祥子知道
可是他和城里人一样的
只会抱怨粮食贵而一点主意都没有
粮食贵
贵吧
谁有法叫他贱呢
这种态度
使他只顾自己的生活
把一切货患灾难都放在脑后
设若城里的人
对于一切都没有办法
他们
可会造谣言
有时完全无中生有
有时
把一分真事
说成十分
以便显出他们并不于傻
与不做事
他们像些小鱼
闲着的时候把嘴
放在水皮上吐出几个完全没用的水泡
也怪得意
在谣言里
最有意思的是关于战争的
别种谣言
往往始终是谣言
好像谈鬼说糊那样不会说着说着就真见了鬼
关于战争的
正是因为根本没有正确消息
谣言
反倒能立竿建影
在小节目上
也许与真事有很大的出入
可是对于战争本身的有无
十有八九
是正确的
要打仗了
这句话已经出口
早晚准会打仗
至于谁和谁打
与怎么打
那就一个人
一个说法了
祥子并不是不知道这个
不过
干苦工的人们
拉车的也在内
虽然不会欢迎战争
可是碰到了他也不一定就准倒霉
每逢战争以来
最着慌的是阔人们
他们一听见风声不好
赶快就想逃命
钱使他们来得快
也跑得快
他们自己可是不会跑
因为腿脚被钱缀得太沉重
他们得雇许多人坐他们的腿
箱子得有人抬
老幼男女得有车拉
在这个时候
专卖手哥们的手与脚
就一律跪起来
前门
东车站
哪儿
东车
站
干脆就给一块四毛钱
不用驳回
这兵荒马乱的
就是在这个情形下
祥子把车拉出城去
谣言已经有十来天了
东西已都涨了架
可是战事
似乎还在老远
一时半会儿
不会打到北平来
祥子还照常拉车
并不因为谣言而投点懒
有一天
拉到了西城
他看出点狼缝来
在护国寺街西口
和新街口
没有一个招呼
西院呢
清华呀的
在新街口附近
他转悠了一会儿
听说车
已经都不敢出城
西直门外正在抓车
大车小车骡车洋车一起抓
他想喝玩就往南放车
车口的冷静
露出真的危险
他有相当的胆子
但是不便故意的走死路
正在这个节骨眼
从南
来了两辆车
车上坐着的好像是学生
拉车的一边走
一边喊
有上清华的没有
清华
车口上的几辆车
没有人搭茬
大家
有的看着那两辆车
淡而不厌的微笑
有的叼着小烟袋坐着连头也不抬
那两辆车
还继续的喊
都哑了吧
清华
两块钱吧
我去
一个年轻的光头矮子看别人不出声
开玩笑似的答应了这么一句
拉过来
再找一辆
那两辆车停住了
年轻光头的愣了一会儿似乎不知怎样好了别人都不动
祥子看出来
出城
一定有危险
要不然两块钱清华
平时
只是两三毛的事
为什么会没人抢呢
他也不想去
可是那个光头的小伙子似乎打定了主意
要是没人陪他跑一趟的话
他就豁出去了
他一眼看中了祥子
大个子
你怎样
大个子三个字
把祥子招笑了
这是一种赞美
他心中打开了转儿
凭这样的赞美
似乎也应当捧那身矮胆大的光头一场
再说呢
两块钱是两块钱
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儿
危险
难道就那么巧
况且
前两天还有人说天坛住满了兵
他亲眼看见的
那里
连个冰毛都没有
这么一想
他把车
拉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