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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字幕由TME AI技术生成
第十章追击上集
列车缓缓开动
车头拉着数十节车厢驶出车站棚
作为特等站
长沙站拥有多个站台和数条正在使用中的行驶线
巨大的吞吐量下
同一时间
无数或新或旧
或绿或红的列车或进站或出站
他们并排行驶
气势雄浑
复杂弯曲的交道和班岔在列车调度的精心控制下
井井有条
把每位旅人快速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开往四川德阳的k七百五十八次列车上
廖建
蔡斌和小徐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廖建不停翻看着手里的打火机
似乎上面有什么不得不记住的重要信息
可是上面只印了一家长沙饭店的广告
跟其他一块钱的火机并无不同
蔡蔡斌和小徐凑在一起
两个人盯着眼前的虚无
蔡斌的双手在空中定格
左手是分针
右手是时针
配合一起成三点的形状
蔡斌手指不停松握
时不时晃动两下
小徐颇为受叫
点了点头
而后
蔡斌把右手往前一伸
接着一拍自己的脑门
很懊恼的样子
小徐哈哈大笑
这是蔡斌在教小徐开车的门道
他手一伸
似乎又忘了自己开的是出租车
还要把警灯暗亮
离得很近
两个人的声音在程斌听起来不太真切
那并非因为车厢之内人多嘈杂
不知道为什么
一瞬间
程斌觉得自己身在水下
而另外三个人则站在岸边
见没有人看自己扑在桌面上的资料
成兵索性一收
摆了摆手
合上沉重的眼皮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在里面的时候
程斌每天起的比今天早多了
可他现在却只觉得疲惫
车头经过铁路交口
车厢一阵晃动
程斌睁眼望向窗外
几辆列车正沿着弯道岔调整过的铁路
如高架桥般或平行或曲折的错过京广线
沪昆县
乡黔县
火车头没有方向盘
列车只能沿着铺好的铁路抵达预设的终点
无法跨线
无法掉头
突然
程斌在并排的车厢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跟程兵一样穿着灰夹克
眉眼间藏着在公安系统内奋斗过的风
程斌耳边似乎响起那熟悉的骂声
对 对
他一阵恍惚
眨眨眼
再仔细看时
两辆列车错车结束
车窗外只剩下灰蒙蒙的湘潭大地
程兵宁愿相信刚才那只是对面车窗反射出的影子
他看到的就是自己
他再次弯下倦怠的脊梁
他自己埋困在一方桌面之上
又抬起头时
列车已经跨过巫山山脉
一头扎进四川盆地
窗外细雨连绵
在车窗上形成倾斜的细线
秋风把一片尚未泛黄的树叶拍在窗户上
依然经脉分明
另外三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语气兴奋
见程斌醒来
小徐递过手机
指了指屏幕
屏幕上是一如往常的桌面
几个零零散散的图标之间
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程斌露出疑惑的表情
小徐又精确的指了指屏幕上的日历
成 对
九月二十一号了
想不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程斌一会儿觉得七年颇有分量
对对对
时代变迁
信息爆炸
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会儿又觉得这七年轻飘飘的
似乎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
期待同样的结果
蔡斌正在旁边啃一个酱鸡腿
他喉结滚动
狠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
声音似乎都透着油光
刚刚我问了问菩萨
他说这是个好兆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
那天出的事儿
哪天给事儿了了
是的 好的 是的
程队
没准我们下车就能在车站堵住王二勇
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一罢了
成兵不动声色的把小徐的手机推回去
又把收齐的资料摊在桌面上
追逃工作从没有一步到位的捷径
如果真能快速得到结果
那也是竭尽全力之后的幸运
现已确认
王二勇弄了张甲身份证
改名王凯
潜伏回了四川德阳
我已经把这个消息同步给了杨建涛
更可以确定的是
他一直没换行当
咱们就从德阳的各个空调维修公司开始摸排
是承兑
这次我们打法有所不同
成兵再次用上了词标和地图
长沙的经验让我明白了
效率是最重要的
王二勇狡兔三窟
在一个地方根本待不长
很可能再次离开
或许我们已经在错过的过程中了
因此
不能像我之前一样
在同一家维修公司干的时间太长
摸排清楚该公司的人员情况
尽快离开
开展下一家承队
廖建举起手
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他想起了之前在长沙时
保安公司都会互通有无的情况
这样频繁跳槽势必引起注意
没等摸排到王二勇
自己先变成了亦被王二勇发现的目标
这里跟长沙不一样
成兵剿匣一向
示意众人看向地图
因为山峦和水系的分割
德阳各主要街道不像长沙一样呈中心放射状
而是沿交通要道和铁路线建成
有点深圳那种卫星城的感觉
中心和中心之间离得比较远
沟通不会太多
看着可不小
蔡斌开了句玩笑
这要开出租
感觉比在长沙挣钱
小徐点了点地图
看队
这样的话
我们是不是德
程斌表示肯定
对
我的计划是
我们下车后
先在车站附近找个地方暂住
我把空调维修的整个流程和主要技巧交给你们
这段时间大家也可以在四周摸牌摸牌
万一真像老蔡说的那样
在车站就按住了王二用
你们也不用学会修空调了
最后
程兵又把磁标分别落在地图各处
像一位通揽沙盘指挥大型作战的高级将领
小徐之前一直在网吧值夜班
比较辛苦
我把罗江区留给你
这里环境稍微好点
小徐摆着手
就要起身移动磁标
被另外两个人伸手按在座位上
听成对话
廖建和蔡斌异口同声
剩下三个距离较远的德阳下辖的县级市
我们三个人分一下
成兵三下五除二把磁标固定好
老蔡去广汉
老廖去绵竹
我去释放
先分开一段时间
如果没有排查出结果
我们再会合到车站附近
重点盘查情况最复杂的泾阳区
分开行动
很多紧急情况四个人不能马上互相照应
他们又敲定了很多细节
比如说遇到疑似王二勇的人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保证不丢失线索的情况下
第一时间联系其他人
死人会何在
商议下一步情况
实际上
这会导致一定程度的行动滞后
错失一些转瞬即逝的机会
但看着程兵坚定不移的表情
其他三个人都接受了
并且心领神会
程队这是想起老张了
比如说遇到其他不法行为
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第一时间报警
让警方来解决问题
别说你们了
我估计也忍不住
讲到这儿
程兵自己都笑了
都不是新人了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自行把握吧
入夜后
列车晃晃悠悠缓缓驶入德阳战铁路
聚合又离散
离散又聚合
这往复的循环有点像人生
细雨绵绵
四个人都没打伞
步伐急促的穿梭在德阳市陌生的街道上
成兵抬头
任由雨点打在自己脸上
陌生终会变成熟悉
今夜没有月光
并不影响第二天是个晴天
太阳总会升起
艾哥
咱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阿凯的本地人
说话跟你差不多口音
黄色的空调维修面包车拆的只剩下三四个座位
后面大部分位置都留给了空调主机
外机和工具箱
小徐开着车
把头埋在方向盘门上
眼神顺着挡风玻璃向最上方看
查看着路口的路标
哎 左拐
又站错道了
副驾驶坐着一个跟小徐年龄相仿的空调维修工
他伸手过来猛拉了一把方向盘
车头终于回到直行路上
看他手上的纹路和指甲缝里的润滑油泥垢
此人的工龄似乎和成兵的警铃一样长
年龄不大
已经是空调维修界的资深专家
他胡乱搅了搅小徐的长发
把座椅靠背一放
恢复了双脚搭在车窗外的躺姿
你这小子又心不在焉了吧
这路开过几次了还不记得
对对对
你挺灵巧的
手上活也细致
怎么天天惦记打听人的事儿呢
什么阿凯跟你有仇啊
小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话里话外却还是向着寻找线索的方向探寻
不是
我听说阿凯干的时间挺长
跟着他
资深专家不满的推了小徐一把
什么意思嘛
嫌我技术不过关
跟着我你吃亏了
小徐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
哥你误会了
跟你我学了特别多东西
就是咱公司工资确实有点低
我还等着攒钱娶媳妇儿呢
这话说的还对点路子
资深专家点起一支烟
颇为享受的抽了一口
车们这片应该没你说的这个人
哥你先下
我把车停好
再把工具拿过来
车辆缓缓驶入一所学校的停车场
放下资深专家之后
小徐默默掏出包里的文件夹
在这家公司的名字上划了一口
这是成成都一所重点中学在罗江区设置的新校区
师资力量雄厚
很多老师都是九八五师范高校毕业的
还有一些返聘的资深教授
校区环境优美
设施完善
具有可承接大型比赛规格的体育馆和体育场
教学楼设计非常合理
就是空调都不工作
这不是单一空调外机的问题
对对对对
小徐跟着资深专家来到教学楼顶层
找到了配电箱
还没等资深专家工作
小徐把电笔一插
观察上面或红或蓝或不亮的灯光提示
接着把万用表分别接在零地
零火
地火等线路组合上
最后拍了拍手
下了结论
这儿负责空调的线路是独立在其他供电之外的
输入电压都不好
应该不是学校配电箱的问题
是上一级对应空调的零线和地线接反了
真的假的
你别夸我
见小徐三下五除二就排查出了问题
资深专家有点不相信
他亲自上手操作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跟小徐相坏
他颇为赞许的对小徐竖起大拇指
接着对旁边跟过来的校工说
不是空调的事儿
你得找本地配电站的人
电路调整好之后
我们再测试一下空调
看内部有没有烧坏
顺着校工离开的方向看去
绵远河绕城而过
水面平阔
碧波荡漾
初升的朝阳射下几缕阳光
在河面撒上一层金粉
微风拂过
学校早课的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
小徐刚刚沉醉在这片刻的宁静中
资深专家的声音就破坏了一切氛围
哎
你不羡慕吗
小徐挠挠头
有点不解
羡慕谁
校工啊
他挣的有我们多吗
资深专家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一看你就没文化
我说的是学生
我们脚下正在楼里上课的学生
无忧无虑学知识多好
我当初要是好好上学
现在也不至于干这破工作
哥
那你本来想干什么啊
考警校
当警察
小徐一愣
资深专家的表情中透出某种和社会阅历不符的幼稚
每天抓坏人
还有前传
惩恶扬善
百姓爱戴
小徐表情微变
小气低沉的打断了他
我不羡慕
我高材生
你高材生
资深专家露出一副你别吹牛了的表情
你要是高才生
我就是清华毕业的
你高材生
你修空调
小徐不再搭话
目光落向地平线尽头
那里一片白茫茫
分不清是云还是阿坝州那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
资深专家也没了兴致
你在这儿等着吧
电工来了之后看看情况
我去车里躺一会儿
早上起得太早了
他离开之后不久
配电站的工作人员就到位了
表示已经重新接了线路
小徐快速的排查了一下
各个教室内的空调都能正常运转
他在教室最后检查空调的时候
学生们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板
学期刚开始不久
连坐在最后排的同学都聚精会神
小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穿着讲台旁那个头发花白
戴着一副老花镜
穿着中山装的男教师忽而一阵恍惚
鬼使神差的
他没有离开
就在教室后面静静站着
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如梦方醒
学生的天性还是爱玩
一到下课
大家就四散出教室
来到操场之上
那位老教授收起教案后
来到小徐身边
老花镜搭在鼻梁上
眼神从上面的缝隙射出来
小伙子
你也对物理感兴趣
小徐摇摇头
小些害臊的离开了
他心里想说的是
他其实对您比较感兴趣
这个瞬间
他无比想念自己的父亲
母亲
日头已经攀上天空最中央
火辣的阳光直射下来
空气蒸腾
似乎巨象化成了浮在半空中的沙粒
这沙砾混着工人们的汗水一起
形成地基
形成水泥
形成砖瓦
尘土飞扬
透过建筑工地蓝色挡板的缝隙
蔡斌能看到一座似乎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建筑
灰色的圆锥状主体拔地而起
犹如坠入地球的天外来客
灰周有祥云般的步道蜿蜒环绕
圆锥的顶部做了镂空处理
三根孤零零的绳索拴着一个碟状的圆盘垂下来
把整个建筑变成了紫云谷洪荒时代夺路而出的祭祀台
这里是广汉市三星堆博物馆青铜馆陈列改造工程的收尾现场
工程早在去年就基本竣工
三通一平工作完成后
空调系统的更新迭代开始了
一大早
蔡斌就坐在皮卡车后斗
跟几个工人和空调部件一起吹着风来到此地
忙活了一上午
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
连续几天的盒饭
吃的蔡斌有些难受
他到工地外转了转
有很多附近的村民骑着三轮车
驮着自制的炉灶
在门口做起生意
炸串 炒饭 炒菜
炒粉
花样很多
对对对
蔡斌看了一圈
点了一份炒粉
回到工地跟其他工人蹲在一起
几位老工人边吃边喊
大声交流着只有他们能get到笑点的俏皮话
老赵天天在这儿做活
那三星堆你看过没
你白在这儿生在这儿长了
三星堆
广汉人谁没去过
这话你可错了
那北京人天天去故宫啊
没有没有
小区里宣传画都看腻了
谁花钱进来买票看那些土疙瘩
我还真进去过
你讲讲里面啥样
那三星堆面具
眼睛支出来一大块
跟大螃蟹似的
说是根据他们首领的样子造的
那首领叫什么
蚕虫嘛
蚕虫急于服
开国何茫然
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哎 对 就证明
我进去一看就乐了
眼睛长这样
那不是甲亢吗
只有的这病
眼睛才凸出来一块
哎
你说话就说话
别加枪带棒的
我甲亢好多年了
一直吃药控制
你不知道啊
就知道才这么说的
不知道我还不这么讲了呢
一个不合时宜的外地口音打断了众人的笑骂
哎 兄弟们
咱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阿凯的啊
蔡斌摘下安全帽
脱掉工服
光着膀子大口嗦粉
跟身边的工人们没什么两样
其中一个年岁偏大的工人
把头从盒饭里抬起来
嘴边油光锃亮
拿筷子一指
含混不清的说
那不就是阿凯吗
蔡斌忽而失重了
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
心就堵在嗓子眼
狂跳不止
下一秒就会蹦出来
他紧闭双眼
用力呼气
终于平稳落地
他顺着老工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身着工服
头戴安全帽的工人缩在角落里
独自一人享用着午餐
显得和其他工人格格不入
最重点的是
他面对着施工挡板
背对着众人
蔡斌换了几个角度都看不清他的脸
蔡斌手心的汗一下比身上出的还多
他掏出手机长按一
那能直接连通他的紧急呼叫人
成兵
手机屏幕刚跳转到拨通界面
他一下就把电话挂掉
放下手里的炒粉
朝那人走去
蔡斌尽量让自己脚步轻盈
直到那人身后
对方也没有发现他
他点了点对方的肩膀
喊了一句
阿凯
对方吓了一跳
一下就站起来
做贼一样回过头
不是
不是王二勇
那是一张蔡斌完全没有见过的脸
他手捧着铁质饭盒
嘴里塞着半根鸡腿
一看就是家里给准备的午饭
蔡斌笑骂道
你这人
自己吃独食是吧
好像怕我们跟你抢似的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蔡斌迅速给自己你找了个台阶
他向身后指了指那边
老几位让我来看看你为啥不跟大家一起吃饭
怕你有啥问题
没事了
你自己慢慢吃吧
蔡斌失落的走回众人中间
重新捧几份
一筷子就卷掉板盒
那边是说通了
可这边的老工人却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你打听阿凯做啥子
蔡斌不假思索
把早已考虑好的答案说出来
我总听你们说阿凯阿凯的
对不上脸
我刚来
认认人
以后跟大家好好处
老工人继续追问道
你就单问阿凯
我们几个叫啥你都知道
蔡斌拿筷子点了点
学起了老工人的口音
老赵
老王和老陈妈天天一起做工
还能不知道你们
老工人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他吃完了盒饭
用胳膊肘对了怼蔡斌
你是湖南人
蔡斌一愣
下意识点了点头
老工人笑了
早看出来了
吃粉吃的比盒饭开心多了
里面都是辣椒
跟我们一样能吃辣
蔡斌看着河里只剩一点的炒粉
恍然意识到这段时间跟着成兵追拿王二勇
对自己的改变之大
他突然一皱眉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身体内部传出来
几乎无法压制
嗯 对对对对
他干呕两声
赶紧拿出自己的水壶
灌了几口温水
捂着肚子把炒粉扔到垃圾箱内
窗帘薄厚
室中如博物馆里的影壁
午后的阳光照进来
把窗帘上梅兰竹菊的图案打在房间里
投射出好看的剪影
位于二楼的屋内放着舒缓的音乐
还能微微闻到艾草的香味
十余人
两两一族
大多是闺蜜或母女
她们分别围在自己的工作台旁
把植物根茎修剪出错落有致的长度
接着把五颜六色的花朵固定在形状非常艺术的容器中
这是一间插花培训班的教室
老师头发烫了
微卷
发质很好
阳光照射不强烈
却也反着光
他穿着朴素但落落大方的长裙
轻巧的在工作台之间穿梭
尽量不打扰学员的工作
偶尔
他会俯下身
轻柔的对学员指导两句什么
突然
窗户打开
电钻工作的声音生硬的插入
一把螺丝刀和一把扳手从窗外递过来
风把窗帘吹起
室内温和恬淡的气氛荡然无存
老师傅在里面接应
成冰解开安全绳
满头汗水的跳进来
眼前的老师傅是成冰见过岁数最大的空调维修工人
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工作
他对待程斌像父亲一样体贴
似乎跟长沙那位一样
又想把一身技能都交给程斌
一想到这里只是人生的中转站
程兵心中就冒出一阵对老师傅的愧疚
老师傅甩过来块手帕
程兵擦擦汗
说了句
搞定了
试试空调吧
启动提示音愉悦的响起
室内正在插花的学员们都停下手头的工作
三三两两鼓起掌
插花老师递给程兵一瓶水
柔声说了句辛苦了
程兵摆手不要
对方执意要送
程兵抬头一看
瞳孔猛的震颤起来
身高 体型 长相
发型 发质
眼前的老师跟刘叔的气质有某种天然的贴合
两个人连职业都非常相近
程斌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下一秒
冷静自程斌大脑深处蔓延开
温婉
柔声细语
黑色卷发
那是原来的刘叔
准确的说
是九百二十一案发生之前的刘叔
现在的刘叔
只有在程斌心里
还是二零零九年三月的样子
狗日新
日日新
不见面
程兵无法想象刘叔的眉眼
想到这儿
程兵眼色暗淡
轻声道了谢
老师傅收了钱款之后
两个人便一起下楼了
来到户外
程兵双手擎着绳子
把刚刚松绑的外墙工作台以滑轮形式从墙上缓缓卸下
老师傅朝嘴里塞了两支烟
都点着了
抽了一口
把其中一只递给程兵
程兵用嘴叼过
接着朝绳子使劲
老师傅突然说
刚怎么盯着那老师看
喜欢人家
程兵感慨于老师傅的洞察力
随即否认
哪儿能呢
就看了一眼
老师傅问
没成家
程兵回答
成了 又离了
老师傅接着问
感情不和
程兵沉默了一会儿
遇到点事儿
过不去了
老师傅直插核心
他过不去
还是你过不去
还是你们两个都过不去去
程兵不说话了
安静的把工作台放下来
从皮卡后斗卸下推车拉过来
自己一个人弯腰把工作台放上去
说什么也不用老师傅帮忙
工作告一段落
两个人站在车外把烟抽完
老师傅突然说
我早知道你干不成
程兵已经对的对的问
师傅
这话从何说起
老师傅看着程斌的眼睛
笃信自己的看法
你干的很好
很卖力气
活儿也出色
但你本来不是干这个的
你心里有事
具体什么事我不想知道
可能跟你总打听人有关系
你的正事没什么结果
所以你把力量都使在空调这事上
好像跟老天爷做什么交易
这样就能让你的正事也有所推进
程兵听到这儿
没在说话
而是恭敬的朝老师傅点了点头
还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那意思是
不好意思
不能陪您干太久
也不能继承您的技术
老师傅拉过程兵的手
指了指远处
街对面不远处
是一个个百废待兴的工地
他们跟正常工地又有所不同
没有专业的施工挡板
做活的人更像是普通住户
工地范围内多了不少残砖碎瓦
那儿是我原来的家
我和我儿子老婆一起住
老师傅又指了指别处
那儿是我儿媳妇原来的老家
他和他父母一起初
程斌忽然想到什么
那想法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头颅
他有些焦躁
特别想冲上去直接捂住老师傅的嘴
让他别说出那个悲哀的结果
零八年五月的房子都没了
人也都没了
家里就剩下我一个
老师傅的声音透着一丝沉静的悲伤
没别的意思
你不是本地的
就是给你讲讲这儿的人
嗯嗯
地震之后
大家哭够了骂够了
剩下的力气只好用来笑
遇到这种事
还能怎么办呢
人得向前看
程兵瘪了瘪嘴
想说点什么
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身后一阵嘈杂
程兵回头一看
是茶花班下课了
对对对对对
几对母女捧着花
嬉闹着从门面房的出入口走出来
叽叽喳喳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哪儿犒劳彼此吃一顿大餐
那声音吵闹但幸福
成兵再次陷入恍惚之中
这条不起眼的小吃街
被几所绵竹式的高效环保
天然的地理优势
让这里的日营夜蛾超过了绵竹最大的美食广场
对对对对对
初中校服高中校服依偎在一起的情侣
呼朋唤友
巴拉两口饭就冲向球场的运动点儿
无数人发出无数声音
把这最平常的叶田冲的五光十色
料建结束一天的做工
回到宿舍
又在a四纸上划掉几个名字
接着像其他工人一样罢工
写功夫
安全带和安全帽一起扔到洗衣机里脚
洗衣机发出了巨大的不满声
他也不在乎
冲了个澡
换了身衣服
来到楼下的夜宵摊
坐在塑料凳上
面前还放着一个塑料凳
点两份凉菜
没什么肉
加两瓶啤酒
酒肉放在塑料凳上
他自己和空气吃起饭
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大学生
廖建又掏出手机
点开短信界面
草稿箱里的短信
他抽空编辑了整整一天
还是没有发出去
收信人一栏写着是
而光标在发送上停留半天
还是没有按下去
廖建把短信内容轻声念了一遍
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重新把手机揣回兜里
一口干了瓶中酒
旁边那个卖臭豆腐的夜宵摊
嘈杂声越来越大
肚里没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到年龄了
还是酒劲上来了
廖建眼睛有点花
只好侧着耳朵仔细听
加上朦胧的身影
他明白了
两个初中女孩排队买臭豆腐
被四五个大学生插队了
大学生说自己着急去上网
女孩说那也不能插队啊
大学生们就不说话
梗在女孩前面
老板忙着做生意
也没法管
眼看着六七个人已经推搡起来
廖建拎起酒瓶子就要往上走
刚迈出两步
他又想起成兵的话
把酒瓶子放回去
晃晃悠悠来到男生和女孩中间
见有人为对方主持公道
血气方刚的大学们做事就要打
廖建建被推着往后走了几步
还撞倒一个塑料凳
他一下有点后悔
刚才应该拿着那个酒瓶子的
这玩意儿跟电棍差不多
不使用
光放在手里就有威慑
没他总觉得没安全感
大学生还在不依不饶
骂的越来越难听
在某个时刻
廖建觉得今天这事自己不动手有些没法收场
对对对
他心思刚转换
就见一位膀大腰圆的男人一手拎一个后脖梗
把大学生们拉开
迅速冲散了人群
男人操本地口音
大声急速地说
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吧
男孩应该谦让女孩
人家插队你们该让
现在你们还插人家队
倒反天罡啊
这兄弟是你们长辈
来劝架还听不明白
不给人女孩道歉不说
还要对着兄弟动手
纯欺负人
我今天就在这儿我看你们敢动我一下
有男人的仗义执言
越来越多路过的食客加入了对大学生的讨伐中
最后他们灰溜溜离开
臭豆腐也没吃
等人群散去
廖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感激的说了句
谢谢
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老实人
男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递过来一支烟
看到烟嘴上写着中华二字
廖建心里一下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自己送给马振坤那两条烟
也不知道怎么了
自从那天打了一架开始
两个人似乎发生了灵魂互换
马振坤变得圆滑懂事
考虑问题面面俱到
最后毅然决定回家陪李春秀
而他倒变得易怒冲动起来
遇到事就想上
还想拿酒瓶子
身旁的男人自己也叼支烟
拍这儿拍那儿
没找到打火机
刚把目光转向廖建
廖建已经举着火等他了
廖建说
兄弟
咱俩喝点
男人连连摆手
不了不了
我就路过
还有点事
廖建的声音斩钉截铁
必须喝点
香樟树叶被冷鱼打进绵远河中
微雪飘落
一家河坝消米于无形
春风穿过中江羚羊谷的石林洞峡和海田园沙滩上孩童的嬉闹声传遍整个盛夏
不知不觉
三大队四人已经看遍德阳四季之景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长时间的无功而反
折磨着众人
更折磨着成兵不散
打探早已结束
几个人回到泾阳区
开始了如长沙一样的细致摸排
这天
程斌和小徐没有出工
而是穿着便装来到一家陌生的空调公司
重复工作让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标准操作程序
两三句话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就打开心结
想问就问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斌双手递过一张王二勇的照片
比起台平和长沙
这照片像素似乎又高了一些
不过那只是技术的进步
并不代表案情有了什么突破
负责人盯着照片看了两眼
轻轻皱眉
抬头望向天花板
忽而低头再次仔细辨认起王二勇的五官
这有点像在我们这里干过的一个
小徐在一旁急火火的问
是叫王凯吗
负责人想了想
终于从深远的记忆边缘拉出了对方的名字
不是姓赵的
他的邮寄地址
我倒有给他寄过次东西
程兵问
他现在人还在你这儿吗
负责人摇摇头
不在了
他在我们这干了没多久
就去贵州了
小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已经预感到这次的调查和之前的百次千次一样
都像是在耗子的墙上刻正字
他晃了晃脖子
轻轻敲了敲肩膀
程兵接着问
知道他为什么去贵州吗
负责人说
他媳妇是贵州人
程兵一下就停止了手上记录的动作
小徐丧气的摇了摇头
直接出门了
他结婚了
程兵再次探寻
以求确认
对呀
还有个五六岁的孩子
程兵迅速在笔记本上划掉记录
那应该不是
谢谢你啊
又查了几家
结果像是概率确定的测试
毫无变化
程斌自己回了出租屋
对着窗外发呆
眼看着太阳在窗户上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最后坠入黑夜
天色暗淡
程斌离开窗边
他没开灯
家里连一如带指示灯的电器都没有
住的还不如阳光小区里的阿凯
空荡荡的四壁和程斌一起引入黑暗
程斌从包里翻出一把壁纸刀
来到卫生间一面水泥墙面前
接着从上面雕刻着什么
随这粉尘缓缓落到衣裤上
那张人脸已经完成了鼻子以上的一半
如在长沙一样
成兵再次和这张可怖的人脸对视
他强迫自己像王二勇一样思考
从小不爱上学
和哥哥一起折腾
和本地学校打出一片天之后
退学外出务工
对五光十色的大都士
每个身着清亮的女孩都让他无比激动
可他连违法犯罪找一个风尘女子的钱都没有
他和哥哥都没什么手艺
修空调也是学了个半吊子
那次入室给人安装空调外机
对方家里的装潢刺痛了他的眼
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直到现在
这时候
王二勇在想什么呢
成兵暗道可惜
九百二十一案发生以来
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把自己完全变成王二勇
出租屋房门打开
外面亮起灯
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蔡斌和廖建回来了
不用看他们的样子
听鞋底在地面拖拉的声音就知道两个人和昨天一样累
结果也和昨天包括之前任何一天一样
没有进展
电热水壶大概是这个出租屋内唯一一件像样的电器了
蔡斌从厨房的水管里接了点水
又把水壶放在底座上
嘈杂声哗啦啦响起
虎嘴刚冒出白气
蔡斌就忍不住了
他用拳头捶了两下胃部
佝偻着身子翻出药片
没用水直接吞咽
看廖建的表情
程斌就知道蔡斌今晚又胃疼的没吃饭
陈斌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姿态关心
最后只说了巨片谈话
老蔡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蔡斌连连摆手
梅宇
边进是怕耽误排查的担心
魏溃疡
老毛病 没事
顶几片药就好
廖建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疑惑的问
小徐呢
程兵指了指门外
他闲不住
出去找网吧碰碰运气
过了一会儿
蔡斌似乎缓过来了一些
他表情舒展
喝了两口热水
翻开笔记本
示意程兵和廖建来到自己身边
成队 老廖
可以说咱们基本上已经把德阳翻个底儿朝上了
目前最符合王二勇特征的
只有这个叫宋武的
哪个
廖建凑到蔡斌旁边
看他手中的资料
程斌在一旁若有所思
去了沈阳的那个
对
蔡斌点点头
刚要继续说什么
就被短信声打断了
他随意的掏出手机
看到来信人是小徐
目光重视起来
等点开短信查看内容
蔡斌的胃仿佛一下就好了
他豁然起身
腰杆挺得笔直
小徐发消息说在网吧遇到个人
很像王二用
成兵也一个挺身
站起来的时候
座位上搭着的外套已经套在他身上
他从墙壁挂钩上取下另外两人的外套
扔到他们手里
你让他别急着行动
一定确认清楚
等我们到了再说
关门声轰隆
脚步声急促
三个人走远了
走廊声控灯渐渐熄灭
突然又抽风似的亮了一下
似乎在瑶柱三大队凯旋
小徐今晚排查的网吧并不在住处附近
门外方圆五公里的网吧几乎都被他走过一遍
这天他花三块钱打了个摩的
去了更远处
去和区
市和市的交接
这儿的监察没有长沙严格
别说卷帘门
小徐看了半天
连普通的玻璃门都没有
只有一个门洞
大敞四开对着外面
里面的烟气都巨象化了
跟着玩家打游戏的叫骂声呼呼往外飘
小许走进去
一股蒸笼般的燥热将他包裹
网吧门口没有传统的吧台
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一脸杀气坐在凳子上
玩着像素低劣的手机小游戏
听到声音
他抬起头
没看小徐
而是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接着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烟壳
写上时间递给小徐
一小时三块烟壳
别丢了
出来算钱
没有任何电子系统为这家黑网吧保驾护航
老板似乎承接的是停车场保安以及打手的工作
为了更融入环境
小徐也点起一支烟叼在嘴里
把黑屏的电话举在耳边
东张西望扬住找人
嘴里还大声念叨着
我到了
你在哪儿呢
里面我没找到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