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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人在官衙里都背置着长服
等下了衙换上长服就往仙客楼而去
潘斌
魏裕和唐范三人都是科举晋升的官员
潘斌是唐范的师兄
卫裕则是成化八年的进士
细论起来
大家都有不少共同话题
潘斌虽然平日里很喜欢摆架子
人也有点小气爱计较
但不仅是卫裕和唐贩的上官
而且作为官场前辈
也比两人多了不少经验
指点教导绰绰有余
是以这顿饭大家言笑晏宴
宾主尽欢
等他们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
时间还早
不过有时过半
还未夜尽
潘斌和卫裕早有家人等候在包间外头
护送二人回去
唐贩一个人住
既无家丁也不需要小厮
眼看天色还不晚
再将两人送出酒楼之后
就自个儿走路回家了
古代房价也不便宜
尤其是京城的房价
寸土寸金
皇帝又小气
自太祖皇帝起
每年也发不了几个俸禄
许多外地来京城上任的官员买不起房子
品级又还没达到朝廷赐宅的地步
只能像唐贩一样成为北漂一族
诸宅自住
有的官员更惨一点
甚至只能借住在同僚家中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唐贩租住的那地方交通便利
离官署也不远
要不是因为那个院落是李家人怕闹鬼而隔出来的小地方
没法举家迁入
也轮不到便宜唐贩这种单身汉了
傍晚的京城
晚霞满天
叫卖小食糕点的
喊孩子回家吃饭的
相熟的人互相打招呼聊天的
热闹喧嚣
别有一股生活化的市井气息
唐贩走入柳叶胡同的时候
正巧看见李家婢女阿夏从李家门口走出来
准备去敲他的门
唐贩
阿夏
阿夏回过头
惊喜道
唐大人
你刚回来吗
唐贩笑道
是啊
刚从外头回来
你这是
阿夏
今日是大暑
我家太太命人做了一些糕点
让我送来给唐大人糖饭
何须如此客气
我刚用完饭
阿夏姑娘还是送回去吧
代我谢谢你家主母了
阿夏急了
若是唐大人不肯收我
回去咱好交代
若是唐大人要推辞
还是亲自与我家祖母说吧
他每次都来这招
唐贩确实也不好拒绝
他一个大男人
就算与李家有些交情
也不好动辄就去见人家的主母
毕竟男主人不在
李家眼下除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之外
全都是老弱病儒
尽量还要避嫌
阿夏是夏人
这才没有什么忌讳
唐贩开了门请他进去
又见他眉眼之间郁寡欢
便问道
阿夏姑娘
你没事吧
李家太太有什么东西需要送的时候
基本都是差遣阿夏送过来的
几回下来
逼此熟人
阿夏心情不好
也正需要排遣
见他询问
就压低了声音道
这几天太太收到老爷从外面捎回来的信
说是老爷在外头行商的时候纳了一房外事
而且那女人还有了身孕
太太正为这件事情很不高兴呢
我们这些当下人的
自然也要小心翼翼
只希望太太能够自己想得开朗
对这种内宅私事
唐贩兴趣不大
不过他仍是安慰阿夏
你在你家主母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多劝慰几句也就罢了
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
阿夏的神色好了一些
他看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篮子
脸颊忽而染上一抹羞涩
天气热
糕点放久了不好
还请唐大人早些吃掉
吧
阿夏就先告辞了
阿夏姑娘
唐贩喊住他
阿夏回转过身
唐大人还有何事
唐贩
这兰糕点不是你家主母让你送来的吧
阿夏
大人何出此言
若不是太太让我送来
我怎敢擅自做主呢
唐范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这兰糕点
还请你带回去吧
阿夏快要急哭了
不得不吐露了实情
唐大人不要误会
糕点真是太太让我送的
我只是
我只是在里头多放了一个荷包
唐贩伸手在篮子里找了一会儿
果然在糕点下面找到了一个粉色的荷包
上头绣着芍药
看得出绣工不错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少女送荷包
内涵不言自明
只是阿夏也不想想
唐范何许人也
顺天府推官
眼力都要比别人锐利几分
他方才躲躲闪闪的眼神
肯定是瞒不过唐贩的
阿夏低着头
这荷包是我擅自放进去的
若大人不弃
我愿
愿给大人当一扫雪奉茶的婢女
日日侍奉左右
她终于鼓足勇气表白心计
说到最后
双颊已经红成一团
头快要垂到胸口
看也不敢看唐贩一眼了
唐贩沉默片刻
多谢阿夏姑娘的好意
糕点我收下了
但荷包还请姑娘收回去
以后也请姑娘不必再来了
阿夏抬起头
红了眼眶
大人可是觉得我太不要脸
自见枕席
瞧不上我这微贱之躯
唐贩摇摇头
我只是一个穷当官的
身无产物
幼无恒产
俸禄也就堪堪养活自己而已
实在值不得阿夏姑娘对我如此真心
阿夏姑娘如此品貌
将来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
阿夏
唐大人就不必哄我了
我这样的出身
又能找到什么好归宿
你若肯收留我
阿夏就是当个打扫灶下的
势必也愿意
我
我对大人的倾慕之心
日月可鉴
照例说
阿夏的姿色不差
她都自动送上门来了
一般男人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更何况
只要唐贩肯跟李家主母开口
以他的身份和跟李家的交情
李家主母不可能扣着一个婢女不放
李家虽然祖上为官
但几代行商
早就是普通人家了
要是能通过一个婢女跟前途无量的唐贩搭上关系
李家主母肯定也很乐意成人之美
但唐贩对收纳窃室美币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
既然没兴趣了
还不如直接干脆拒绝人家
何必吊着别人一颗真心不放
平添无数麻烦
所以
面对阿夏的苦苦哀求和婉转表白
唐饭依酒道
阿夏姑娘
今日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荷包请你收回吧
我要歇息了
阿夏见他不为所动
甚至不曾过来扶自己一把
就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用
他试了试眼泪
站起身
都是阿夏无状冲撞大人
还请大人海涵
唐反无妨
阿夏姑娘不必多礼
阿夏行了个礼
手里捏着那个荷包
心中觉得失望又丢脸
也顾不上再客套几句
便低着头转身离开
自英宗皇帝之后
国子监的地位日渐没落
朝廷形成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
唐范生的俊雅
又是翰林出身
身份轻贵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官
但谁也难保他以后会不会位及人臣
荣登宰府之位
这样的人才
何止阿夏对他倾心
简直是媒婆踏破门槛的香饽饽
阿夏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以自己奴婢出身
决然是配不上唐范的
但是正妻当不了
当个侍奉的婢女总是可以的
他也不求唐范能纳他为正经妾室
但凡能有一二温柔
阿夏就心满意足了
可即便是要求如此之低
唐贩也都不要
他伤心不已
觉得再没有脸留下来
开了门便匆匆往外走
哪知前面居然站了个人
要不是他闪的快
几乎就要一头栽上去了
阿夏恍然抬起头
定睛一看
发现这人还挺眼熟
正是上次来找唐贩的那个锦衣卫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顾愣愣的看着对方
对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抬手就去敲门
阿夏疑心自己方才在院子里与唐贩说的话都被这人听了进去
不由又羞又恼
加快了脚步
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回到隔壁李家那头
唐贩送走的人
又去看那个篮子
刚才阿夏在
他要保持风度
现在人走了
自然就没有顾忌了
李家厨子的手艺水平唐贩也是品尝过的
这会儿看到里头的茯苓膏和酸梅汁凉拌山药
便将那碟凉拌山药拿出来
粘起一块放到嘴里
山药是切成条状之后冰镇过的
然后再淋上酸梅汁
酸甜清脆
既消食又爽口
吃完一块
一个没忍住
又拿了一块
唐大人喜滋滋的将篮子提起来
准备拿到房间里头去享用
外头传来敲门声
唐贩以为是阿夏去而复返
皱了皱眉
他实在不想给那个少女任何可能引发误会的瑕疵
只好放下篮子走了过去
准备直接给门上栓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外头的人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
直接把门给推开了
嘴里还叼着凉拌山药的唐贩随州站在外头
唐贩松了口气
是随纵奇呀
快请进吧
他看了随州的身后一眼
很好
没有人了
隋仲琪用过晚饭了吗
可要来一点
唐大人慷他人之慨
甚是大方
夜里清凉
隐隐还能闻得到山药的清香
随州看了他一眼
也捧场的拿起一块山药咬了一口
他点点头
不错
唐贩哈哈一笑
隔壁厨子做点心的手艺
可比仙客来的厨子还要好上几分
隋总旗还请入内
这点心还得配茶来喝才好
随州上次也来找过唐贩
却没有进屋
只在院子里坐
此时见里里外外别无旁人
就问
唐大人一个人住
糖贩烧水泡茶
自我调侃道
是啊
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里有些简陋
也没有备上上好茶具
平日都是我一个人在喝
还请隋总琦不要嫌弃
不过茶叶倒还可以
虽然无名
却是山上野茶树上采摘的
来 尝尝
随州拿起一杯热茶
先闻了闻茶香
又浅浅尝了一口
微微汗瘦
苦而不涩
是好茶
唐贩笑道
这次多亏了你的奏书
才令内阁对顺天府的责任轻轻放下
我还未向随总旗道谢
改日得空
还请赏光
让我请范才是
随州
广川
庞贩一愣
啊
随州
我表字广川
唐范会议
既然如此
你也不必口口声声叫唐大人了
喊我润清便可
随州点头
唐范
我眼下虽然高你半品
可以你的能力
平步青云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这次顺天府能够免责
多赖你从中出力
潘大人也托我向你表示感谢
随州不置可否
若没有你
潘斌也只是一届庸官
本该降职贬谪的
庞范一笑
潘大人其实能力不差
只是在官场待久了
考虑事情难免多了一些顾虑
说不定过了几年
我也会同他一般
他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
我总觉得此案仍未算了结
随州
百会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唐范点头
不错
郑治和惠娘虽然认罪
但此案还有一个疑点
正成百会穴上的凹陷之处
仍旧没有合理的解释
随州
我盘问过惠娘
他并不知道郑成身上有这一处伤口
根据他的交代
郑成已经许久未有进过他的房间了
这点侯府其他人也可以作证
唐贩
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
一个人不可能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敲击百会穴而不自知
所以这个人跟郑常的关系必然亲近
起码要有一段时间与他同床共枕过
根据这个条件
惠娘并不符合
政治就更加不可能了
随州
你心中可有人选
唐反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不多
但也不少
武安侯府里
正成的妾室御娘就是其一
听政府说
郑城外头还有外事
他最近也常上青楼
所以这些都是可疑的人选
随州皱了皱眉
但那些人都没有合适的动机
说来说去
还是那个玉娘的嫌疑最大
可惜锦衣卫的人手已经从武安侯府那里撤走了
若是有必要
我再让人去盯梢
唐范笑道
暂时不需要
顺天府虽然不如你们北镇府司人多
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早在案件重新调查的时候
我便已经安排了人手下去
且稍待十日
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
随州见他说的笃定
也就不再多问
直接吃茶用点心
随州虽然寡言
但不是完全不说话
他在北镇府司待的时间比唐贩当推官要长得多
更参与过不少案件
在这方面上
他的一些经验更值得唐范借鉴学习
示以一问一答
倒也时间飞快
闲聊间
一盘茯苓糕和一碟凉拌山药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向最后一块茯苓膏
身为主人
总不好跟客人抢
唐贩依依不舍的缩回了手
看了那块可爱的茯苓膏一眼
那眼神缠绵的就跟刚刚阿夏姑娘看她一样
随州初与你苦沾染一丝尘海浮沉
心存一份安稳炽然一身无爱也无痕
贪欲吞也是会干冷
烟花烟酒疤河柔颜难破红尘
执手助奔青纯真
牵着手别让他沉沦
天涯的人擦身而过
前尘又何须过万语跃龙门
终究忘记最初始的身份
但求你能铭记我回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