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歌词

本字幕由TME AI技术生成
第十四章落网上集
太平市长途汽车站
仍在三大队时
这几乎是成兵的第二办公室
这里是防止嫌犯越出台平的墙
也是逃犯返回时收紧的网
撒网布控
围追堵截
程兵和当年的车站工作人员配合
让一个又一个凶犯认罪伏法
萧瑟秋风
金幼时换了人间
当初的工作人员都换了一茬
程兵的身份也发生了先天接地的变化
除此之外
作为人的载体
车站本身也逐渐示微
车站是三层建筑
原本一层背后车室不满
剩下两层全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现在一层一半是候车室
另一半是商区
而二三层大部分空间也外租给了小型公司
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被呼啸而过的高速铁路折断四肢
二零零二年
这里甚至有直达北京的长途大巴
而现在
车票上的目的地大多是最近拥有高铁站的城市和一些铁路无法触达的角落
时代成了筛子
留下了那些原地执着的人们
他们蜷缩在车站过道
售票处和候车大厅
和车站一起迎接注定消亡的命运
坐车的人少了
但车站可用面积也小了
所以站内还是显得人流攒动
那些席地搭摊卖各种零碎纪念品的商贩都被归拢到正规的摊位内
但主玉米
烤红薯和茶叶蛋的味道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从检票口出来上车前
程兵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辆正等待被拆解的卧铺大巴车
出于安全等多方面因素考虑
国家于去年下发相关政策
全面禁止卧铺大巴生产
这辆车车身落满了灰
车内挡风玻璃顶部拉着一条横幅
写明了始发站和终点站
这红布竟然还透亮透亮的
铁疙瘩感受不到人的意识
整辆车似乎还是蓄势待发
随时准备向前冲锋的姿态
程兵掏出他的旧手机
艰难的给这辆卧铺大巴拍下一张照片
像是纪念一位老朋友
没什么人送站
车站里也没什么离丑别绪
乘坐大巴的大多是社会底层收入不高的人群
生活的苦难按住他们的五官
使其变得麻木
变得迟钝
不会生出任何与求生无关的表情
程斌跟着人群一到
在工作人员不耐烦的大声催促下
把行李和包裹依次放到大巴侧面打开的行李箱内
程斌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睡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程斌猛的一回头
就看到了慧慧
他脚上踩着凉拖
内里是一件连衣裙睡衣
外面只套了件外套
披头散发
眼角似乎还挂着什么东西
一看就是急匆匆跑出来的
检票员和工作人员拦着他
双方显然起了争执
你让不让我进
让不让我进
慧慧的双手失态的胡乱摆动着
工作人员都受到了击打
旁边的台子也被拍得咣咣作响
他似乎是故意让自己显得如此疯狂
要把冲突扩大化
如果事态进展
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忍住不过来
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决绝
好像已经决定好了
一旦再站在程斌身边
他要如拖油瓶一般挂在程斌身上
再也不会让他离开太平了
我
工作人员始终保持着克制
连手都没有搭在慧慧身上
程兵就是没过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如果不狠心
今后就再也不会狠心了
我买票 行吧
买票让我进去
这辆车的车票已经卖完了
小姐您可以等下一班
下一班
下一班
车上又没有他
我坐下一班干什么
听着检票员和慧慧滑稽且无逻辑的沟通
程斌掀起衣领挡住下巴
程斌 程斌
眼看着程斌就要上车
慧慧叫了两声
突然抓狂班地转过身
向车站外奔去
担心迈上程斌的双眼
他踮脚眺望
看到慧慧消失在人流里
真怕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之前三大队其他人离开时
他都没有这么纠结过
上车吗
还是追出去
要王二勇还是要家庭
要为某种执念而活
还是为自己而活
成兵的脑中又不厌其烦的出现了那几个围绕在他近十年人生中的名字
慧慧 刘叔
马振坤 蔡斌
廖建 刘叔
马振涛
胡大姐
对于他们来说
这答案显而易见
每一个人都选择了后者
但对于陈兵而言
正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选择了前者
他的身体
他的思维
他的全部都产生了某种惯性
让他不得不继续选择前者
经济学家说
消灭沉没成本最好的方法
就是不再产生沉默成本
可成兵不是经济学家
他只是一位前行警
或者说
他只是一个正义的人
没等程兵踌躇多久
一辆满载着乘客的大巴进站
司机好像受到了什么干扰
在程兵即将乘坐的大巴旁边踩了刹车
大巴发出尖笑声
一个点头顿停在程兵面前
车上的乘客刚准备下车
正纷纷站起来拿行李
这一下都往前来了个猎犬
像是在挤地铁
车门刚打开一条缝
司机的怒骂声就传出来
哪儿来的风姑娘
在大马路中间拦车
非要买全票
就说能把他送进站就行
伴随着抱怨
慧慧第一个冲下车
程斌马上明白了
为了能过来
慧慧刚才出站拦住了这辆准备进站的大巴
慧慧来到程斌面前
二话不说
拽着程斌的衣领就往外扯
程斌如山一样纹丝不动
慧慧 别闹 程斌
你别闹
慧慧不看程斌的脸
我妈就在车站门口等着呢
走 回去吃饭
程斌猛的一使劲
慧慧就脱手了
他回过头
满眼都是被欺骗的痛苦
程斌
你说话是放屁吗
慧慧胸口不停起伏着
终于把眼眶里的泪水晃了出来
你能不能别发疯了
这么多年
你还没疯够吗
说到最后
慧慧的口气里竟带着满满的哀求
两个人的争吵已经引起了不少人围观
甚至还有人拿出了手机
相信不久之后
本地的信息流APE上就会出现一段视视频
被各种添油加醋的标题和注释包裹
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
大多是恶评
但没有一个人认出来
人群中心就是当年威风凛凛的市局刑侦支队三大队队长
没人知道程兵为这座城市做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
作为程兵的家人
慧慧这些年来经历过多少孤独难熬的时刻
程斌不想多说话
每再说一句
他就会多一分远离大巴
跟慧慧一起回家的念头
可他总觉得
这么多年来
差一个给慧慧的交代
慧慧
程斌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愧疚
那种愧疚是无比真情实意和悔恨万分的
因为程斌知道
这愧疚他一生都无法补偿
爸爸就算找到死也不后悔
唯一后悔的就是你长大的时候
没能陪在你身边
对不起
是爸爸这辈子欠你的
对不起
程斌还要接着说些什么
就被慧慧打断了
慧慧摆摆手
转过身
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外套的领子抹了抹鼻子
哑着嗓子问
一定要去吗
程斌不假思索的
执拗地
决绝地点了点头
手机给我
慧慧伸手
慧慧 我 给我
程斌刚掏出手机
就被慧慧一把抢过去
密码多少
慧慧几乎是在吼
似乎面临着万分危急的情况
好像接下来的事
他现在不做
今后就再也没机会做了
你生日
慧慧一愣
怔怔看着程斌
喉咙不受控制的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声让程斌听得无比心碎
慧慧没说什么
那程斌仿佛一直在经受灵魂拷问
他渺渺幻听到慧慧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
程斌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吗
无 无济于事
慧慧操作手机的速度令程斌汗颜
他的手指似在琴键上跳跃
程斌的老式手机焕发生机
如刚出场一样敏捷
屏幕上不停跳过各种AP和操作界面
看的程斌眼花缭乱
操作完
慧慧把手机往程斌手里一塞
一句话也没留
就这么干巴巴的走了
慧
程斌拿手机的手微微抬了抬
整个身子都做出挽留的姿势
但终究没有追出去
眼见着慧慧消失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程兵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随着他永久性的离开了
程兵脑海中想象着自己期待的场景
车开了
他拉开窗帘
正好看到慧慧站在路边朝着自己挥手
身边还跟着刘叔
老张 马振坤
蔡斌
廖建和小徐
每个人都流泪了
但眼神里满是祝福
回到现实中
大巴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程兵掏出一颗已经发冷的茶蛋
就着壶里的温水咽下
绿途漫长
程兵有很长的时间放空和回味
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把对案情的认真移植到过家庭上哪怕一次
那就这次吧
程兵心想
虽然没什么用
但起码也算是为家里动了动脑子
他想起慧慧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
队里紧急集合出行动
他把襁褓中的慧慧扔给了尚在月子里的刘叔
他和刘叔的双亲都不在身边
也没请月嫂
还是胡大姐仗义的来到家里
他着程兵照照顾母女俩
当时刚出了一首风靡全国的歌曲
叫做失恋阵线联盟
老张笑称这些经嫂们真是三大队衔内驻阵线联盟
而马振坤则说
这哥的第一句词
就好像在形容三大队对家庭的贡献
他总是只留下电话号码
慧慧三岁的时候
他在台平繁华的商业街上蹲守几位吸毒人员
收队时才发现传呼机都快被刘叔胡报了
他正要找个电话打回去
突然发现人流中一个无助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
女孩没哭
只是无助的观察着陌生的世界
来到他身边
程斌才发现他竟然是慧慧
给刘叔回了电话
才知道慧慧走丢了
慧慧五岁的时候
程斌深夜归家
轻手轻脚放水洗澡
从卫生间出来
发现慧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正好奇的摆弄着他带回家的电棍
程斌大惊
一把夺回
大声呵斥着慧慧
慧慧的哭声惊醒了刘叔
两个人大吵一架
慧慧七岁的时候
刘叔出差
他不会绑头发
差点给慧慧剪成秃瓢
慧慧九岁的时候
程斌看到慧慧跟一个男孩形影不离的回家
明明两小无猜
却不知道触动了程斌哪根脆弱的神经
他上前把男孩痛骂一通
还跟对方的家长发生了口角
从此
慧慧失去了他童年时代最好的朋友
慧慧十一岁的时候
九百二十一案发
慧慧十三岁
十五岁
十七岁
成兵完全处于缺位的状态
他只能通过不停的脑补
想象着如果没有王大勇和王二勇
他会怎么陪慧慧长大
想来想去
那种愧疚非但没被弥补
反而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几乎要把程兵吞没
程兵不知道坐在刘叔的车里
会会烦躁的刷着手机
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也玩不进去
忽而
他脑海清明
也开始回忆自己跟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对程兵有印象
不是影像
而是气味和触感
对对
他一度以为父亲就是混合的气味和尖锐的刺痛
等稍微能分辨世界
他才知道
那是茶叶
烟草 酒精 香油
皮革的混合味和味刮干净的胡茶
四岁的时候
他渺渺记逝
生活中除了刘叔之外
还总多出一个女人
她叫她胡阿姨
她听说张叔叔是父亲非常好的朋友
每次胡阿姨提起两个人
都是满脸自豪
他第一次感觉到
程斌是一个帅气无比的男人
六岁的时候
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跟着程兵来到三大队
办公室不忙的时候
程斌就跟他讲天南讲海北
他才知道
原来程斌去过这么多地方
抓过这么多坏人
他把这些复述给幼儿园的闺蜜
每个人都对他无比崇拜和羡慕
八岁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
马上睡觉了
程兵接了个电话
表情严肃的穿着衣服准备出门
他跟刘叔说了几句隐晦的话
似乎在交代什么
年幼的慧慧也感受到了某种气氛
他哭着抱住成兵
不让他离开
那天卧室的灯一直没关
他没有刘叔能熬
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天亮
他跑出屋
看到成兵风尘仆仆
衣服都没脱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学会了一个成语
那是虚惊一场
十岁的时候
他被带到程斌和三大队其他兄弟们喝酒的酒桌上
吃着吃着
他看到这些男人眼睛里闪着光
一起吼着什么
后来他知道那是一首歌
叫做少年壮志不言愁
十一岁的时候
九百二十一案发
他那时已经懂事了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
如果程兵成功抓住了王大勇和王二勇
自己的学生时代会发生什么变化
他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来
一个有父亲存在的初中和高中是怎样度过的
令人感怀和愧叹的是
这对最终也没有和解的父女
在想到对方的时候
并不是把对方推得更远
而是拽得更近
父亲回想起的都是对女儿的愧疚
而女儿想到的都是父亲对自己的好
成兵打开手机出来
这么多年
他终于也习惯用这个小小方方的东西上网查阅相关的资料
不过他还是会把资料腾在那个比他老的还快的笔记本上
翻着翻着
他突然发现手机那个绿色的微信图标上多了一个小红点
有人说话
可微信里只加了一个慧慧
程斌慌忙点开微信
发现自己的对话框空空如也
那提示来自朋友圈
他倍感陌生地点开
发现朋友圈里多了一张自己和慧慧的合照
这东西的逻辑在他看来
比案情复杂多了
鼓捣了好久
他才明白那合照是自己的账号发出来的
他一下明白了刚才慧慧拿自己手机操作了什么
点开那个小红点
他发现自己的评论区出现了一个代表点赞的红色爱心
是慧慧点的
他的微信名是小雨点
成冰一下回到了二零零二年
听众小雨点为自己当警察的父亲点播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
他说父亲非常繁忙
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
他很想他
想起的前奏
击中了这一车猛男最柔软的内心
蔡斌拍了拍前座
成对
这不会是慧慧给你点的吧
廖建怼了他一下
你没听人家听众叫小雨点吗
你以为全世界就咱们几个警察
这话其实说的五味杂陈
陈是司了
所有人都笑了
马振坤在手上脆了两下
拍了拍手
这时候听着歌
给劲
程斌脑子嗡嗡作响
那白噪声一样的杂音
竟被程斌听出了旋律
他跟着脑海中的平仄起伏
无声哼唱了一会儿
突然浑身一紧
吼出一句音调难听的歌词
历尽苦难
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突巴已经驶上高速
车上的乘客大多陷入深沉的睡眠
只有不断向后掠过的行道树作为成兵的观众
那呼呼的风噪似是他们的掌声
成兵瘫坐在座位里
妈的
他骂了一句司机
车开的不好
这大巴也太慌了
到了 师傅
随着出租车司机的一声提醒
程兵睁开眼
下意识摸摸全身
检查一下身份证
这是他不再给杨建涛惹麻烦的基础
身份证一丢
他这个刑满释放人远去户籍窗口
难免触动全国联网机制
电话一打回台平
他相信杨建涛能亲自带队杀过来把他绑回去
手机
这是他和这个世界交流的重要方式
那个笔记本
这是他的一切
还好 都在
成兵睡的不太实
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所以司机一边开车
一边通过对讲机跟其他同行的交流
他都模糊的听到
同属西南观化片区
贵州方言跟四川方言相近
但在德阳待了不短的时间
成兵也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正因为相似的口音
他相信王二永选择在这里结婚生子
有他必须的理由
在这儿
他能更轻松的装作本地人
成兵下了车
这里是贵州铜仁
成兵眯起眼
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城市仿佛也有生命
是的 好的
随着人流攒动
车水马龙
一呼一吸之间
也在打量成兵这个陌生人
眼前这座小区叫做双果树
说是小区
有点委屈他了
它比全国知名的天通苑和回龙观加在一起还大
据称这座小区拆迁时影响了十万余人的回迁户
目前有四十多万人在这里工作和居住
对不对 对对
四十多万人
一座小区比台平市四分之一的人口还要多
程兵以为自己是在平地
下了车
走了两步
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人行天桥之上
往下看
高架桥竟然建在他的脚下
城铁和公交的站牌如蚁穴
洞口吞吐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川流不息的车辆在他眼里跟麻将牌一样小
抬头看
城市的纵向空间被无限扩张
成兵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处在哪一层
眼中那些三四十层的建筑鳞次栉比
遮天蔽日
行走在这名副其实的钢筋丛林中
成兵有些迷茫
他明明是猎人
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时代的猎物
成兵做了一个简单的加减乘除
这里基本是两居室
三扇窗户就是一户人家
一面一层有十二扇窗子
三十五层就是一百四十户
四面就是接近六百户
四还只是一栋楼的数量
他相信王二勇的反侦查能力跟他这个前刑警队长的摸排能力不相上下
他肯定无法直接根据地址找到这个十一年都藏在黑暗中的凶犯
他以为自己拿到了一个地址
是对王二勇的重要锁定
到了这儿之后
他才发现
这里的情况之复杂
摸排难度不亚于三大队全员出动的长沙
过去他有几乎无限可调动的资源
后来杨建涛守着全国联网的探头
那相当于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摆放了无数个不需要休息的城兵
现在
只有他一个个人了
或者说
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他一个人
也不是
程兵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颗哑炮居然还能发出声音
着实给程兵下了一个机灵
他颇为笨拙的翻出手机看了看
那声音是微信发出来的
他被莫名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名是三大队动
成员当然就是熟悉的老几位
这群似乎已经建起很久了
只是一直没有成兵
他看到的第一句话来自马振坤
兵哥终于进群了
欢迎兵哥
紧接着
一个个欢迎和鼓掌的表情发出来
程斌耳边好像真的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他的微信界面不停蹦小红点
点开一看
如当时兄弟们依次来三大队报道一样
每个人都谈给程斌好友请求
程斌依次通过了
随手点开他们的朋友圈
大家都是回归生活的模样
小徐的朋友圈里全是跟陈兰的合影
蔡建发了一张廖晓波埋头撸串的照片
配文是近期学习成果不错
带儿子吃顿大餐
蔡斌每天都在朋友圈里分享着日常生活
没有一条与医院相关
马振坤的头像都是他的夜宵摊logo
朋友圈里尽是各种减价打折的信息
成兵翻着看着
嘴角扬起糊涂
他发现兄弟们当下的生活各不相同
但朋友圈背景却出奇的一致
三大队那唯一一张合影
程兵把朋友圈刷了好几遍
最后他在群里说了一句话
兄弟们
办完事回去喝酒
他点开右上角的菜单
毫不犹豫的点击了那排红色的字
退出群聊
没做什么心理建设
程兵马上就回到了追逃工作当中
世上的一一切都无法再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除了王二勇
他只有一个地址
那地址还是三年前排查出来的
来自四川德阳一个不起眼的空调公司老板
他就像拿着一张早就过去的船票
拼了命想挤上那艘把自己人生送到彼岸的渡船
他按图索骥
边走边问
还看了看每栋楼的号牌
这才意识到地址上那个英文字母意味着什么
对对对
所有高耸的楼房都是极住宅
商业
教育和医疗一体的综合体
每座楼房都归在小区之下
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差点不够用
而且这英文字母代表的是片区
后面的数字才是具体的楼牌号
明明是白天
那一扇扇窄窗和外墙上贴着的LED灯牌都争奇斗艳的亮起
有汉字
有英文
有logo
在盲人按摩无导教室搏击俱乐部和一个个看名字根本分辨不出其主营业务的小公司面前
程兵只感到一阵晕眩
即便强悍如成兵
人眼也无法从如此海量的庞杂信息中筛选出有用的部分
不管程兵这些年来经历的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有一样东西还是会准时找上门来
父老
在这个方面
成兵不再执拗
他认可自己一定需要帮助
即使这帮助不是三大队
仅是一部手机
他终于开始用手机拍照
记录下他认为可能会存在关键信息的部分
之后细细排查
还没掏出手机
程斌就迎面撞上一位在小区执勤的巡警
接受起他的盘问
说是巡警
但看到程兵的时候
对方根本没有巡逻的姿态
而是直冲着程兵而来
像在台平一样
程兵又从建筑物玻璃幕墙的反光中打量起自己
他有些懊悔
毁的并不是自己怎么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而是毁自己没有听从杨建涛那句话
说实话
今天也不怪那几个后生认错你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说句不好听的
谁还认得出你是当年鼎鼎大名的成兵
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被变异按住的情形
成兵还是没在这方面有所反思
个人的仪容仪表没有任何改进
成兵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分析所有事物
第一要义就是
这件事对我抓王二勇有没有影响
衣着打扮显然是有影响的
但他之前没有重视
这一刻
他重新在玻璃幕墙中审视自己
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别说当年
就是放在当下
别兵遇到一个打扮成自己这样的人
也会忍不住上前盘问
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
或者说值得怜悯
他真的和王二勇这类逃犯越来越像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
程兵已经知晓现在的警察都随身带着某种电子设备
叫什么的
那东西一扫身份证
眼前人所有的信息就会暴露在警察面前
一览无余
当然
也包括程兵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
果然
巡警没说别的
张口就是身份证拿出来
程兵内心一阵纠结
杨建涛恨铁不成钢的痛骂就回响在他耳边
等我一下
程兵扬装翻翻找身份证
突然急中生智
想出了办法
他点亮手机屏幕
随便点开三大队一位兄弟的朋友圈
他太着急了
甚至都没看清点开的人景谁
他把背景图放大
亮给巡警看
还能看出来这是我吧
巡警狐疑的看了看程斌的手机
仔细观察一番后
又放大照片背景建筑物中
那正正悬挂在程斌头上的警徽突然后退一步
进了一个标不准的礼
师兄
程兵夸张的比了一个晋升的手势
嘘
我正在卧底
进行摸排工作
巡警也压低声音
需要支援吗
程斌一瞬间就融入到社会和人情世故当中
变得市井起来
暂时不需要
有需要的话
你们所长肯定通知到你了
凯旋
巡警只说了两个字
留下一个对程斌无比佩服的眼神
恰好人行天桥旁边的路口有车辆发生追尾
司机似乎起了争执
巡警急匆匆跑了过去
程兵缓了口气
盯着三大队的合影看了一会儿
是的
自始至终
他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再次回到自己的摸排工作当中
用手机记录双果树小区的一切
没想到刚拍了两张
程兵就被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人按住了手
出去
出哪去
程斌哑然
失效面积虽然变大了
但小区保安依然像只有几栋楼一样尽职尽责
真要离开霜果树小区
程斌可能得打车或者坐公交
怎么了
程斌沉声问
语调里带着卑微
他不想引起任何纠纷
而且他希望能通过低姿态跟这些保安处好关系
打听到一些有用信息
你们公司来几个人了
还在这拍
都说了不让拍
自己家没有小区吗
回自己家拍去
又跟保安沟通了几句
程兵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双果树小区知名度太高
现在有个新兴词汇叫自媒体
就是说每个人都是媒体
都是记者
都能用手机拍摄视频
在平台上发布具有时效性的信息
霜果树这种人口密度和社区制市全国罕见
无数自媒体把这里当成了宝藏
在这儿拍视频
再配上一些添油加醋的介绍
能换得超出成兵想象的浏览量和评论数
这种拍摄显然影响到了社区居民的正常生活
谁也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入了镜
就被全国网民品头论足
因此
双果树小区的保安最主要的工作不是抬停车场的肝
而是驱逐这些沽名钓誉的自媒体人
成兵马上就泼下驴
误会了误会了
两位小兄弟
我是来找工作的
眼神不太好
用手机拍拍看
这儿有几家公司
说完
程斌还夸张的揉了揉眼睛
空调维修工人
小区保安
环卫工人
程斌声情并茂的讲述起他过往的工作经历
两位保安听到入神
那不是因为程斌的讲述技巧有多高明
而是他确实经历过这些
讲到最后
加上分别发出的两支烟
程斌已经和保安称兄道弟
程斌恰到好处的发问
两位小兄弟
咱小区这么大
保安安肯定还缺人吧
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主管
让我也入个职
你们肯定包吃包住
不说给家里寄钱了
起码给大哥我暂时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就是成兵
不动声色之间
他就把一次远离小区的驱逐
变成了融入小区的敲门砖
其中一个保安拍拍成兵的肩膀
做出同病相怜的表情
有些惋惜的说
大哥
真是不好意思
这小区这么大
物业第一个招的就是保安
我们人早满了
另一个保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急忙说
哎 大哥
我听说小区送水站还缺人
看你身体也没啥问题
要不去哪儿试试
成兵的眼睛一下就亮
送水工能直接入户
对于他的终极目标来说
这份职业不知道能让他少走多少弯路
好的 对的
不是家家户户的空调都会损坏
但家家户户都需要喝水
这简直是比空调维修工人更适合卧底的职业
程兵一拍脑袋
比起发现新途径的欣喜
更多是对过去的惋惜
如果当时发现这个捷径
让三大队其他兄弟们都和他一起送水
那么在长沙
在德阳
没准他们早就按住了王二勇
转瞬间
程兵马上调整好心态
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是的
没有谁能活在真空里
也没有任何一次追逃存在捷径
之前所有的苦难和磨练
都为了这一刻
成冰的心脏灼灼发烫
甚至点燃了他的目光
他忽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似乎上天突然授予了他什么旨意
他觉得这十一年来跟王大勇王二勇的纠葛
即将在这座城市
这片社区完成了结
不过
从感觉到了结
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跟成兵之前每一次的摸排都不太一样的是
正因为霜果树小区城市综合体的特性
即便是工作日的白天
这里也几乎人满为患
地面上画着白线
用油漆写着游乐区
除了随处可见的健身器材外
还有充气式的儿童游乐城堡
城堡门前摆放着无数霜花花绿绿的小鞋
小孩子们就在其中或跑或跳
或在蹦蹦床上哈哈大笑
或从充气滑梯上一跃而下
或乐此不疲的跌入海洋球
他们的家长就在旁边看着聊着
跟成成兵一样
他们此刻的任务就是观察和看守
总有小孩子玩闹过头
家长们就凑过去
都先训斥自己家的儿女
一团和气
与孩童相对的
是一群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的老爷爷老奶奶
广场舞不再是晚饭后消食的专属
而是全天候的盛大宴会
老人们自动分成了十几拨人群
有跳流行歌曲的
有跳健身操的
还有跳交际舞的
以音响为圆心
形成了一个个超脱了舞蹈性质的社群
比起强身健体
社交属性显得更加重要
更多的是来来往往正值壮年的闲适男女
他们大多没什么目的
只是在各个综合商场与个人商铺之间穿梭
完成或满足生活需要
或满足精神需需求的消费行为
人流最大的坏处就是遮挡了程兵的视线
回忆着刚才保安的介绍
他在人海之中奔途
无处不在的平和的生活气息
成了挡在成兵和王二勇之间的千军万马
是还是要一步一步干
越接近终点
越不能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嗯
程兵沉着冷静
废的一些周折
还是找到了保安所说的水站所在
那栋楼人流量太大
小区外来人口太多
电子门进隙统行同虚设
大兵轻松的进了单元门
坐上电梯
可能是因为需要装修的小商小贩太多
电梯没有客梯货梯之分
每台电梯都显得简陋异常
大多没进行精细的修缮
没贴那种不锈钢质地的反光装饰
而是用木板简单的围起上下左右
电线丑陋地支出来
上面连着的广告屏仍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着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向上
程斌看了看广告屏
上面正在播放一个登山品牌的广告
为什么我们要不停攀登
因为山就在那里
一句近乎颠扑不破的真理放在程斌身上
也是为什么成兵还在顽固的坚持
因为王二勇还逍遥法外
水战的规模着实比成兵想象还要大一些
直接打通了三个连在一起的房子
形成了一片类似门面房的空间
空桶和满桶的进出像流水线一样快
整个屋子都被那种水桶专属的淡蓝色布满
角落里还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压力取水器
桌子上放着古盘一样的蓝色文件夹
每个文件夹都是一栋楼的用水信息
程斌看了看
有些眩晕
水站老板仿佛要生出三头六臂
电话一直没停过
手上还操作着电脑
偶尔还要给搬水离开的工人搭把手
程兵等了能有二十分钟
水站老板才终于有空对他进行面试
成兵站着老板
坐着干过吗
程兵诚实的回答
没干过
会干吗
程兵讲述起了自己过往的工作经历
表示入户上门是他的人生常态
每桶水提成一块五
底薪一千五百
包吃住
老板点了点头
表示认可
但很快又俯下身
捏了捏成冰的小腿
有点担心的样子
你腿脚没问题吧
是的
现在在任何人眼里
成冰的代名词都不是什么目光锐利
神采奕奕或容光焕发
而是孱弱无比
我好着呢
您放心
接着程冰问到那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板
您这水可以覆盖整个双果树是吧
咱这个饮用水品牌是跟双果树谈过商业的
有独家性质
除了我们一家
别家什么纯净水矿泉水根本进不来
要不敢开这么大的店吗
您就放心大胆喝
老板背上了发条
这个问题直接让他陷入某种思维惯性里
进入了和客户大吹特吹的节奏
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他狐疑的看了看程兵
问道
你问这个做啥
提成啊
程兵伸出右手
拇指
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搓了搓
他了个熟补钱的手势
让自己的问题完全符合逻辑
客户多才好赚钱
老板的手朝窗户的方向挥了挥
南区就我一家
接着他又指向门的方向
北区的水站是我弟弟开的
嘿嘿
你要是肯吃苦
挣的肯定比当什么空调维修工人还多
对了
忘了提醒你
之前遇到过往水桶里扔垃圾的
扔烟头的
拿水桶装什么菜籽油和其他液体的
一概不行
这种桶我们坚决不回收
成兵用心记下
员工宿舍就在同一层楼
拥挤杂乱
充斥着用电安全隐患
不是上下铺而是火车一样的上中下三铺
气味非常浑浊
不过成兵完全不在乎
这环境怎么说也比耗子里好一些
他把行李往床上一扔
换了身适合干活的衣服
紧接着套上送水站的红色马甲
戴上红色帽子
回到水站
夹着文件夹扛起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