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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作者
贾平蛙
到了四月
木渎回来了
木渎原本面黑
粗而大的毛孔里嵌了煤屑
水洗不干净
黑得如鬼如魔
羊毛袄袄已被磨成布絮
永远存之地下的另一个世界
但那一件布做的裹兜里有一个特大的口袋
缝得严严密密
内部是两千一百二十元
千里外坐火车
搭汽车
睡旅店
三天四夜未能脱衣
两千一百二十元的钱票在家里取出时
汗水已经将其浸湿发软
臭不可闻
村人视目渎为英雄
数月光景旋即获得这么多钱
木睹大将通关犹如异国归来
钱使信贷元的儿子堕落
钱也使木睹喜欢的差点死去
只是夜里他才如实说起地下那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和可怕
说一个班一天一夜
他带三十二个饼子下去
与坑道里狼虎一样的吃绝
说从井下出来
井口站满了下井者的家属
直愣愣瞧着亲人出现
他没有人等他
于阳光下刺激双眼
寸步难行
蹲在那里半天适应完全是一个黑蜘蛛
瞎眼狗熊
说他学会了敬神
买了护身桃木符
在一次塌方里
眼瞧着一个铜班被石头砸死
血从头上喷水一样射流
黑市听得毛骨悚然
捂了嘴不让再说
扑上去把丈夫搂在怀里
用泪水潇萧的脸温存那发散汗臭的胸膛
手臂
头上的五官各部
决然不愿提及和来顺的事
目渎在政集上遇见了信贷员
信贷员问木渎发财了
目渎说
哎
比起你小拇指头和腰了
信贷员哈哈大笑
说
我当初没收你做工
没带你钱也是鸡
你去发愤
你还真的发财了
两千多元你怎么处理啊
能不能存储到信用社
让生儿子生孙子取利息呢
冒渎说之黑市
黑市坚持这两千元不必存
更不能乱花
有本钱了就干一项营生
结果选中开店
因为冒顿除了夏苦力外
别无所长
而镇子东街头有一间小门面
月租四十元是合算的
自此一家小小饭店开张
日里黄昏
殿前的一株大柳
万千枝条迎风微漾
深绿浅绿之中就飘闪一面朝旗
镇上不繁华
人皆没有白日在街面买吃习惯
而以镇为枢纽
南来北往
东西复返的生意人
做工人
赶路人却全在饭店用膳
吃客便是上帝
笑脸陪着在柳下的石凳上歇了
沏一壶茶过去
两口子就烧水擀面
黑市在案头上抖动着两颗硕大丰腴的垂奶
将面擀得薄纸一张
待木渎烧水未开之时
俯身在窗台上与吃客搭讪会话
吃客经见多见了女人
兴趣正好
也乐意说些老鼠成精
人妖结婚之类奇闻
惹得黑事压一痛
乐一痛
表情丰富
女人的极有奇特趣味的印象就刻在吃客心上
到处扬说这饭店生意倒日日兴隆
入夜
镇上人有喝烧酒之风
店里便顿时热闹
酒可以使山地的男人变成另一个种族
放肆的说粗言秽语
拉木毒入座
木毒不喝
就让黑市陪酒
经三个五个男人的胳膊按住他的手
要他陪喝不可
木睹就也劝黑市喝
吃吃拉拉只是呆笑
酗酒者酒不免骂一通
木睹有厌福
守住这么一个中看的又能干的婆娘
冒睹也自高自大
夸口几句自己做男人的气魄
如此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
远近人皆知这家饭店
说饭店就说到店老板娘
少不得有些伏浪子弟对着黑市不三不四
一日店里过了泛晨
木渎去家照看驼子老爹
黑市刷了案板正坐着歇息
小男人一透一透从店门往里看
见黑市抬了头
忙一脸震惊
便显出大有漫不经心之神气
小男人说
别那么翻脸不认人
我也是你的男人哩
日子过得不错嘛
黑市说
要不了饭的
低头将刷过的案板又刷一次
以为小男人已经走了
一抬头
他还在
一条腿跨在门线上
软软的闪
专心看手里的一件东西
说
这是什么呀
黑市没料到他竟未走
听了这话不觉顺口说句
什么东西啊
小男人就走进来
手一展
一只蓝色的电子表
其显示面上有两个黑点不停变换
小男人说
要不要
给你吧
黑市呸的吐一口
将他掀出店门
门也随之关个严实
但是信贷员却时有到店来预备饭菜招待来找他的客人
黑势当任他不得平静着脸算账
一分不少
一文不奢
目渎却闲了脸
让座让茶
饭菜吃罢
便又拿出自己的烟没匣子放在桌上
让人家来西信贷员问起行情
又事无巨细说明
反复强调生意比不得信贷员的工厂收入
其恭敬威切为黑市所不耻
当面暗示
背后数说
木渎说
哎
人家毕竟是这地面的大人物
黑市平生第一口将唾沫喷在他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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