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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煌煌北凉镇灵歌
菊凤年猛然转头
看到巷弄尽头
杵着一个单薄身形
心思百转间
迅速看清那人脸庞
不禁哑然
竟是牛肉铺的秀吉丫头
提着一根竹枝
纤弱肩膀
不停的颤抖
眼神呆滞望着提刀的
世子殿下
徐凤年笑也不是
凶也不是
十分别扭
若是刺客同党
杀了便是
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妮子
不吓破魂魄
已经相当了得了
哪里敢去嚼舌根
更何况
说了也没人信啊
信了也没人管
在北凉
徐骁不是那只差一身九龙蟒袍的皇帝
那是什么
徐凤年找到那位家住寺庙的小姑娘
她还在用小嘴跟糖葫芦打架
估计啊是嫌山楂太酸
只是咬掉了外边的冰糖
剩下
不舍得丢
也不愿意吃
就提着站在原地等他
徐凤年很不客气拿过山楂
几下功夫便下了肚子
拉着小姑娘来到三条街外的牛肉铺
要了三份酱肉
店老板依然殷勤
徐凤年没见到那个姓名约莫是叫
贾加嘉的竹枝闺女
回凉王府的时候
徐凤年笑道
你回家前
我给你开样东西
东西姑娘好奇道
杀
徐凤年
柔声道
天机呀
不可泄露哦
小姑娘撇嘴道
我爹说
天机都是骗人的
徐凤年不以为意
带她回到府上
先去了梧桐苑
一进院子他便拍了拍手掌
一听见掌声
红薯绿蚁黄瓜在内的大小丫鬟都停下手上活计
一股脑地
涌了堆在院中
莺莺燕燕欢声笑语
个个面露期待
小姑娘虽说见过了红薯姐姐
可一下子冷不丁冒出如此多的美人姐姐
还是有些眼花缭乱
她只听见徐凤年说了一句
规矩照旧
去吧
明天差不多这时候
去山顶
姐姐们轰然大笑
喜上眉梢
分散离去
徐凤年把蒙在鼓里的小姑娘送回住处后
独自去了一座楚蜀低头的乐坊
是一栋五楼建筑
坊内钟鼓琴瑟磬女
应有尽有
大乐师
大乐官十余人
钟师磬师笙师一百六十余人
歌女歌剧
更是为数众多
这些人都是由世子殿下亲自养着
整个凉地
除了他
没谁能养得起这座乐坊
一楼摆放有一套大型编钟群
多达八组六十枚
钟架高两米半
分三层悬挂
成曲状
排列
气势宏伟
最大一只甬钟
等人高
将近五百斤
所谓荣华富贵极点的钟鸣鼎食
钟鸣
便是在此
离阳王朝遵循古礼
天子八宋
王公六诸侯四
诗耳旬
因此
北凉王府
舞队可有六旬四十八位
徐凤年不务正业
曾相当有一段时间痴迷于礼乐
最钟情当是公认的
靡靡之音的大俗蜀乐
也精于被老夫子们称道的大雅楚月
世子殿下能将凉地大小花魁玩了个遍
可不是只靠砸银两的伎俩
中
是众月之首
徐凤年轻敲甬钟试音
皱了皱眉头
王府编钟的铸工出神入化
造型浑厚
厚薄得当
音域宽广只是一年用不上几次
难免在旋宫转调时有些偏差
这个编钟群
六十多枚钟
一半都出自他和徐渭熊之手
对钟声质感
最有灵犀
若要说徐凤年游手好闲
肯定不冤枉这位出身一等王侯门第的世子殿下
造钟这种活
可比那牵恶狗携恶奴上街调戏良家要更耗时耗神
以后难道
真去做钟匠
不光是编钟
徐凤年对笙
也有研究
跟着无所不通的二姐将十三十七簧改良到了二十四三十六
如雏凤清鸣一般
徐凤年弯腰伸指坛钟
钟声
悠扬浑厚等声响弱去
轻声道
出来吧
一箭双雕
楼上走下来一天都呆在上面
吹竽的鱼幼薇
冬至以后
本就是个黄中绿涎镶鱼的好日子他披着一袭雪白狐裘不染尘埃
亭亭玉立
门外走进李子小姑娘
她一直蹑手蹑脚的偷跟着世子殿下来到了乐坊
她勉强能算上
邻家女初长成的清新模样
可在美婢如云的北凉王府
实在不够出彩
仅是那些被世子殿下当玩物豢养起来的舞女歌姬
便能把她给比下去
左幸小姑娘还没到自觉投入争风吃醋的年龄
光想着做那逍遥江湖的女侠
懵懵懂懂
哪里知道
争芳斗艳
小姑娘嘿嘿笑着
蹦跳来到徐凤年身边
好奇抚摸着大钟
一脸崇拜道
徐凤年
你还懂这个呀
徐凤年笑道
懂一些
小姑娘遗憾道
我就差远了
从小被我娘说五音不全
比家里那些和尚念经还别难听
徐凤年打趣道
教你吹口哨的时候
已经领教过了
小姑娘抬脚去踩徐凤年
被躲掉
心有不甘的小姑娘开始追杀着世子殿下
站在楼梯口的鱼幼薇
轻轻感慨
这小姑娘
胆子真大
打闹了会儿徐凤年看到青鸟站在门口
脸色不太自然
徐凤年心中一动
用手
按住小姑娘的脑袋
另一只手
指了指鱼幼薇笑道
李子
你先跟这位鱼姐姐玩
我呀得去接个人
小姑娘哦了一声
徐凤天在门口
转身望向鱼幼薇
吩咐道
你照顾下李子
哦
对了
这两天需要你舞剑
鱼幼薇皱眉
终于还是没有拒绝
徐凤年飞奔到梧桐苑
拿起两盒棋子
朝着湖边跑去
只见一女子牵马而行身后王府管家不易都个个大气不敢喘
老鼠见着猫一样
战战兢兢
徐凤年小跑过去丢了个眼神
一群
噤若寒蝉的仆人
如获大赦
顿时呈现
鸟兽散
徐凤年笑脸谄媚道
二姐
累不累
饿不饿呀
被世子殿下溜须拍马的女子
瞥了一眼徐凤年腰间绣冬刀
眼神更冷
没有作声
徐凤年并不气馁
小心翼翼陪在她身侧道
二姐
我在武当山上
给你刻了一副棋子
按照你的十九道
三百六十一颗
你瞧瞧
在王府
下人们都知道
大郡主徐脂虎惧怕大柱国
大柱国怕世子殿下
而徐凤年又怕徐渭熊
一物啊降一物
到了二郡主这里
似乎就不再怕什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身为女子
都敢在北凉战场上提剑杀人
王府上下就没谁不对这位城府韬略俱是超人一等的她
感到毛骨悚然
那姜泥
已经算是有骨界
硬气的女婢业了
一样被徐渭琼丢到井底三日三夜
拉出井的时候
原本那么水灵的一个小姑娘
就跟没了生魂的厉鬼一般
徐渭熊看也不看那盒棋子
默然前行
徐凤年委屈喊了声姐
我是你姐
徐凤年冷声说道
他脚步不停
嘀咕道
我练个刀
至于这么跟我闹嘛
三年多没见了都没个笑脸了
徐渭熊
悍然出手
暮色中
一条光华暴涨
徐凤年左手手背一阵抽住
棋盒脱手
一整盒一百八十颗白色街子在空中下坠
溅落起了一百多朵水花
当真是
天女散花
徐渭熊继续前行
不理睬呆立当场的世子殿下
她只是面无表情道
我瞧见了
只剩下一盒黑棋的徐凤年
望着二姐身影远去
久久才叹息一声
第二日
徐凤年去洛图院看望徐凤年
二姐闭门不见
第三日
二姐的人总算是见到了
这还是徐凤年
翻墙爬楼的功劳啊
她卧榻单手捧一本不为当下士子推崇的考工纪
对徐凤年视而不见
徐凤年嬉皮笑脸想要去榻上躺着
徐渭琼身畔古剑
铿锵出鞘半寸
徐凤年无奈道
二姐
什么时候能消气啊
她轻轻道
我马上就要回学宫了
不见到你
自然不生气
徐凤年愣了愣问道
你不在家里过年
不等徐骁回来了
徐渭熊只是轻轻翻了一页
徐凤年
默不作声
从晌午坐到黄昏
徐凤年放下孤伶伶的一只棋盒
默然地离开了
干净素洁如同一个雪洞的
洛图院
徐渭熊起身下榻
吃过一些点心
看了眼窗外天色
便去马厩牵赤蛇
她说要走
便是真走
绝不拖泥带水
牵出那匹因缘际会下才驯服的通灵爱马
徐渭熊犹豫了一下
返身回到院子
拿了一样小东西
徐凤年站在王府门口
亲眼望着一马一人
一剑
决然离去
不用去洛图院看
徐凤年都知道
那盒棋子就摆在远处
何谷来哉
世间哪有喜欢孤身远游的女子
徐凤年走向清凉黄山山顶
那里的黄鹤楼下
会有一场用天下罕见
来形容都不过分的歌舞
本来是送给李子小姑娘的
不曾想却送了二姐
这支煌煌北凉镇灵歌
便是由离去的徐渭熊填词
徐凤年的谱曲
今晚会有鱼幼薇的剑舞
红麝青鸟众女的黄钟大吕
绿蚁黄裳等三十余乐师的琴瑟笙竽
歌女舞姬
一百六十人
清凉山巅
灯火如白昼
整座城
都能仰望看到这边的辉煌
整座城
都能听到那宏大天籁
城内百姓
疯狂传递消息
世子殿下
又要赏曲了
黄鹤楼下
焰势如虹
北凉参丝百万户
其中多少铁衣
裹枯骨
功名付与酒一壶
试问帝王将相
几杯土
山上走兔
林间睡狐
气吞江山
如虎
珍珠十斛
雪泥红炉
素手蛮腰
成孤
十万弓弩
射杀无数
百万头颅
滚落在路
好男儿
莫要说那天下英雄入了吾谷
小娘子
莫要将那爱慕思量
深藏在腹
来来来
试听谁在敲美人鼓
来来来
试看谁是
阳间
人
屠
镇灵歌总计一千零八字
在北凉军中
广为流传
城楼上
只有寥寥三人
徐骁
义子陈芝豹
以及最后被他们拦下的
徐渭熊
徐骁右手悬空捧着一碗烈酒
闭目凝听歌声
左手拍打膝盖
陈芝豹
神情肃穆
徐渭熊听到一半便下楼
她手心攥着一颗
漆黑如墨的
圆润棋子
黄鹤楼
第一次见识如此浩大煌煌阵荡的小姑娘
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身边胆小的笨南北
吓得撒腿就跑
没了踪影
李子怔怔望向不远处
斜卧在榻的世子殿下
只见他缓缓喝着酒
头戴一顶紫金冠
一袭白袍
眉心
一抹猩红
如同
忘忧的
天
仙